以前我在閱讀卡繆的《瘟疫》(La Peste, Albert Camus)時,看見了人類面對死亡時的束手無策,以及當死亡成為生活中的常態時,人們如何對死亡感到麻木。我還記得書中提到,疫情剛開始時,人們還是像平常一樣生活著,每死一個人,都會莊重的舉辦喪事,人們哀悼、哭泣。然而漸漸的,死亡的速度太快,病死的人越來越多,已經無法一個人配一個棺木,喪事也來不及辦了。到了後來,人們只能在郊區挖很大的坑,將死去的屍體往坑裡直接丟棄,等到滿了再一起掩埋。死亡漸漸成為人們生活的日常,在街邊看見屍體成為每天理所當然的景象。人們開始忘記怎麼哭泣,因為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邊的人消逝的速度。瘟疫打破了所有人類生活的一切約束和習慣。
我還記得當時在閱讀這些細節的時候,心裡有多麼的感到震驚與恐懼。不論是人類相互之間的屠殺,或者是因疾病而產生的大量死亡,都讓我的內心充滿焦躁感。也曾幻想自己成為了故事裡的人們,身邊的家人、朋友甚至是自己,都無法過正常的社交生活,死亡悄無聲息地可能隨時襲來。我應該怎麼做,或者我可以如何過生活? 雖然心裡隨著小說產生恐慌感,但是並不會覺得有更真切的害怕感受。總覺得瘟疫不可能在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中再次出現,然而我卻錯了
突然之間瘟疫席捲了我正身處的世界,我……已經走入了小說之中。
不同的是,我們的世界已不是卡繆寫《瘟疫》的那個年代,瘟疫不再像從前只是鎖在某一個範圍,而是快速的向全世界擴散。在世界二戰後全球化進程經歷將近50年的現在,各地必須重新擬定封鎖政策,而人民的生活幾乎回到了小區域活動的狀態。不管是任何時代,人類在瘟疫之下始終是非常的渺小,人類雖然覺得自己主宰著世界,卻抵不過這個肉眼根本就看不見的病毒的襲擊。在歷史上每一次人類的大量死亡最多的數目都是來自於瘟疫。並且從來沒有在任何一次與瘟疫的戰鬥中獲勝,充其量存活的也只能夠說自己幸運的閃避了。身在台灣的我們已經可以算是目前數一數二幸福的地方了,還可以在自己的國家行動自由。當然我並不是鼓勵大家要在疫情期間到處趴趴走,而是我覺得我們在如此珍貴的行動自由情況之下,也許也可以好好審視一下我們生活的狀態與其真實的樣貌。
或許這就是地球帶給人類的警示,有人說它代表著人類必須更謙卑的面對地球,和這個星球上所有的生物。我很認同這樣的說法,那麼我也想來談一個我自身的發想。
這一陣子因為疫情的關係,讓我有了更多待在家裡的時間,面對這個從前只有下班回去會待著的地方,終於有機會可以直面和家人之間的關係,與面對我們對生活既熟悉又陌生的種種感受,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事。
舉個例子來說,因為待在家裡的時間長了,所以我開始思考在家開伙這件事。而當我開始認真的使用廚房的時候,才發現洗手槽上一定要有放菜瓜布的位置、洗碗精很難是一個美麗的存在、水槽的龍頭應要有可以拉出的花灑、水槽下的抽屜應要有可以卡在門片上的小垃圾桶、所有煮菜用的工具,為了要配合烹飪的節奏,利用吊掛的方式是最為節省時間的。並且雖然我的家有洗碗機,但是當家中只有兩三個人在吃飯的時候,洗碗機是用不到的;因此檯面上的瀝水架和碗盤架擺放就變成了一個特別重要的事情。但是認真想想身為設計師的我們,有時也不願意面對這些日常的真實,就像是不願意面對卸了妝的自己一樣。
細節反應生活的需求,但是我們卻只想看見粉飾的一面。
面對種種生活細節的這件事情,以及我所面對關於設計的不真切問題,居然同時也會反映我和家人情感當中的問題。怎麼會這樣說呢?因為我發現當與家人相處成為一件不經常的事,那這段關係就彷彿被包裹在甜蜜當中,是幾乎看不見缺點的。但當要連續和家人全天候的生活在一起時,許多的爭執與不耐煩就接踵而至。這並不代表家人之間的感情不好,只是我們從來沒有直接的去面對相處的細節,缺乏感受彼此細枝末節的情緒變化。其實「愛」最需要的就是有好好交流的時間,否則就和我們請攝影師來拍攝完工的作品,卻不願意讓業主太具生活感的物件擺進去畫面裡一樣。因為太喜歡美麗的事物,以至於不願意去面對真實的樣貌;真實可能不會是最美的但是卻是最真的。
在這慌亂中,如果我們真的不確定何時會死去,那麼重新去理解人事物的細節何嘗不是一種幸運。因為面對的本身就是承認自己的渺小。在這個每個人都放大看自己的世界裡,如何學習看重身邊的每一件小事,是幫助我們用客觀的心去面對世界混沌的方式。因為大事輪不到我來做,但照顧好身邊的小事與情感就是回應世界跟自己最好的方式了!願我們都能健康平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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